普通居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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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 發表於 2008-9-19 12:29 AM 只看該作者
基督教歷史上的迫害異端(四)
在被迫害者之中,有兩個人需要特別予以說明,一個是西班牙醫生和神學家米圭爾•塞維特斯。此人把對基督教教義的改革作為他終生的追求,具有大膽質疑和刨根問底的執著精神和為尋找真理而不畏強權的堅韌品德。最初,塞維特斯把加爾文作為信得過的神學家和老朋友,並把自己尚未出版的《基督教的恢復》一書的校樣送給了加爾文,希望得到這位宗教改革的領袖給予指導和支持。在這部還未公開出版的著作中,他對《聖經》進行了更大膽的解釋,並想糾正加爾文的《基督教原理》。然而,這本書卻激怒新教領袖加爾文,使這位新教領袖露出世俗小人的卑劣品質:加爾文沒有公開回應他的朋友,而是利用背後告密的詭計,而且是向新教的死敵羅馬天主教宗教法庭告密,企圖假敵人之手將一位信奉基督的老朋友逮捕並送上斷頭台。如果加爾文的陰謀得逞,就可以達到一箭雙雕的目的:既消滅了對自己的教條提出質疑的辯論對手,又把不寬容的罪行栽贓給死敵天主教。然而,天主教法庭並沒有上加爾文的當:決不能為了取悅於日內瓦的異端領袖而殺害另一個普通的異端分子。所以,天主教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故意製造犯人越獄而使塞維特斯逃脫,然後把塞維特斯的模擬像和他的五大箱《基督教的恢復》在維也那市場焚燒。
然而,堅韌的塞維特斯居然向加爾文做出了更富有冒險性的挑戰,他在流亡了四個月後來到了日內瓦,直奔加爾文經常佈道的那座教堂。巧合的是,加爾文此刻正在教堂並一眼就認出了這位挑戰者,於是,塞維特斯剛離開教堂就被捕了。面對被套上枷鎖的塞維特斯,加爾文再也無法掩飾自己的仇恨,他立刻撕掉了昔日的偽善面具,像不寬容的天主教法庭一樣,對塞維特斯進行宗教審判。塞維特斯被捕的兩個月後,即1553年10月27日,米圭爾.塞維特斯被綁赴查佩爾廣場執行火刑。刑前,塞維特斯匍匐在地,用膝蓋爬行,僅僅請求減少死亡時的痛苦,希望用先砍頭、再火燒的處決方式。因為他擔心,自己可能忍受不了火燒的身體痛苦而背叛自己的終生信念。加爾文的追隨者卻想趁機要挾塞維特斯放棄信念:如果你承認加爾文的教義是唯一正確的教條,並放棄反對三位一體的異端,我們就可以讓得到較為寬大的處決方式。然而,這樣的要挾卻激發出塞維特斯的堅強,他以輕蔑的口吻拒絕了這一建議,毅然走上火刑柱。
就這樣,一位虔誠的基督教徒及其著作一起化為灰燼。但他的殉難精神卻沒有隨之絕跡,反而為後人留下的警示:不寬容的異端迫害必須中止,寬容的宗教自由必須建立。
另一位遭受加爾文迫害的著名人士是法國人塞巴斯蒂安•卡斯特利奧。這位精通拉丁文、希臘文、希伯萊文和德語的博學之士,還懂得音樂,寫作詩歌和散文,被當時的自由主義神學家們稱為「最有學問的人」和「百科全書之稱」的人。他熱衷於社會問題的思考且富有人道主義情懷,當他在里昂第一次看到宗教法庭燒死異端者,宗教法庭的殘酷和異端者的殉難勇氣,從正反兩方面震撼著他的心靈。正是這種震撼,促使他投身於席卷歐洲的宗教改革運動,為捍衛新教教義和反對天主教教廷而鬥爭。
最初,卡斯特利奧和塞維特斯一樣,也把加爾文當成宗教改革的領袖和福音派教義的代表,謙卑而虔誠地向加爾文學習,主動前往斯特拉斯堡向加爾文求教。這次見面,加爾文對他頗有好感和極為賞識,加爾文重返日內瓦之後,卡斯特利奧被聘為日內瓦神學院院長。他的教學獲得巨大成功,他編寫的小冊子《難題解答入門》聲名卓著,即便在他死後的幾世紀裡,仍然不斷再版,據統計,至少出了四十七版。
作為一位虔誠的教徒和智慧卓越的學者,他為自己確定了更高的目標,即在對宗教改革及其新教教義的闡釋上要超越路德等先驅者。為此,他計劃把全部《聖經》翻譯成拉丁文和法文。然而,他萬萬沒有想到,如此虔敬的事業卻遭到自己的早期偶像加爾文的阻攔。在當時的日內瓦,加爾文是精神事務的最高裁決者,擁有至高無上的獨裁權力。神學教義的邪正需要他來裁決,宗教著作的出版也必須得到他的許可。
經過自身的努力,卡斯特利奧也很快成為了著名神學家,他對加爾文的再次拜訪,本應該是兩位卓越的新教神學家之間的的平等對話,起碼應該是兩位同行之間的切磋。然而,加爾文那種唯我獨尊的狂妄姿態及其擁有的獨裁權力,把本來無心挑戰加爾文權威的卡斯特利奧硬是逼成挑戰者。與加爾文的狂妄相比,卡斯特利奧就顯得謙卑有加,他不僅從來不會自我宣稱為「唯一正確」,而且他坦承《聖經》是一部晦澀難解、充滿矛盾的經典,自己也並不完全了解《聖經》的所有章節,自己的新譯本所能提供的不過是無數種解釋之一,而不是確定無疑的宗教真理。所以,他特別提醒讀者不要對他的新譯本過於相信。但是,知識上的謙卑並不等於道德上的懦弱,恰恰相反,希望與加爾文進行平等交流的卡斯特利奧,具有個人獨立的強烈願望,也有捍衛個人尊嚴的堅定決心,於是,在具有許可權的加爾文與不承認這種許可權的卡斯特利奧之間,必然產生衝突。
新教運動與天主教會的衝突在文化上表現形式之一,就是各民族語言向拉丁文的一統權威的挑戰。在天主教會看來,已有的拉丁文《聖經》就是最權威的文本,而路德卻在拉丁文本之外把《聖經》翻譯成德文。同樣,加爾文也曾與卡斯特利奧合作,共同把《聖經》翻譯成法文,卡斯特利奧並還為這個合作譯本作了序。但他並不認為這就是唯一欽定的法文譯本,他還要出版自己單獨完成的新譯本。於是,加爾文利用他的許可權提出了一個蠻橫的先決條件:必須由他先讀新的譯本並對不合適的部分作出修改之後,新譯本才會得到出版許可。
作為一名具有虔誠信仰而又勤於探索的思想者,卡斯特利奧在思維天賦、語言才能和學問功底等方面,一點也不遜於自視甚高的加爾文。何況,在瑞士這樣的共和國裡,思想自由乃天經地義。無論是學者還是神學家,彼此之間可以有知識上的差異和觀點上的分歧,但在人格尊嚴上和表達權利上應該是平等的。所以,他無法忍受根據獨裁者的意志來「加工」和「提高」自己的著作,更無法接受加爾文的蠻橫要求及其書刊檢查制度。但加爾文畢竟是聲名卓著的新教領袖,卡斯特利奧也由衷地尊敬加爾文,所以,他不想把兩人的關係弄僵,而是希望找出一種既維護了自己的尊嚴而又不至於不得罪加爾文的辦法來化解尷尬。於是,卡斯特利奧提出:他願意在加爾文方便的時候為其朗讀自己的原稿,以便傾聽加爾文的建議或忠告。然而,自視為絕對權威的加爾文,以為自己對他人的任何發言都是必須遵守的命令,而不是要與對方進行交流或協商的建議。所以,加爾文毫無商量地回絕了卡斯特利奧的建議並開始了迫害。
1543年12月15日,鑒於卡斯特利奧的神學成就和影響力,日內瓦市政會一致通過了任命他為新教傳教士的決議。但加爾文堅決反對這一任命,反對的理由僅僅是卡斯特利奧卡斯翻譯的法文《聖經》有兩段不同於加爾文的翻譯,而且是完全無關教義宏旨的細微末節上的差異。
在當時的歐洲,日內瓦畢竟還是自由城市,對於兩人的分歧,市政會並沒有做出偏袒某方的裁決,而是讓雙方通過公開辯論來解決。令人驚訝的是,一向狂妄的加爾文並沒有公開反對這個要求,而且在辯論會上也沒有被卡斯特利奧的挑戰所激怒。加爾文也是個精明的現實主義者,他知道自己的地位有賴於日內瓦市政會,也知道因迫害米圭爾.塞維特斯而損傷了自己的形象,所以,維護自身的權威形象最好辦法,就是在公開辯論中以理智的平靜來應對激烈的挑戰。他的策略是先讓對手在辯論會上出丑,然後再進行「後發制人」的迫害。是的,狡猾的加爾文做到了:在辯論會上,他深藏起對卡斯特利奧的仇恨和市政會的不滿,而表現出罕見的克制。
果然,辯論會後,加爾文也沒有在理論上回應卡斯特利奧的挑戰,而是立刻在行動上做出回應,從法律上對卡斯特利奧的提出控告。他的狡猾還在於,他不是向宗教法庭而是向世俗法庭市政會提出控告:「卡斯特利奧破壞牧師的威望」。加爾文之所以這樣做是基於兩方面的精明算計:首先,他在此前已經把異端者塞維特斯送上宗教法庭並處以火刑,他不願再用可能對他的形象造成更大傷害的同一種迫害手段;其次,通過世俗法庭的審判,可以使神學分歧變成政見衝突,把思想爭論變成司法性或行政性的裁決。
然而,市政會對加爾文的指控並不熱心,僅僅作出了帶有平衡性質的裁決:除了暫行中止對卡斯特利奧的任命提名之外,對卡斯特利奧本人並未給予嚴厲的處罰。即便如此,卡斯特利奧也意識到:只要加爾文在日內瓦,他便不會有真正的自由。所以,他主動請求市政會解除了他的神學院院長職務並離開了日內瓦。回到巴塞爾後,卡斯特利奧放棄享樂消遣和名譽財富,以清教徒精神繼續著《聖經》的翻譯事業,以表明自己的言論權利的不可侵犯和自由意志的不可摧毀。
已經迫使卡斯特利奧離開日內瓦的加爾文並沒有罷手,因為他知道自己的對手的實力,無論卡斯特利奧生活在何處,只要他仍然投身於神學事業和公開放言,就是對加爾文謀求的思想獨裁的威脅。所以,加爾文再次重演殘酷的「肉體滅絕」的迫害之道──想辦法燒死卡斯特利奧。但意志堅強的卡斯特利奧決不等死,他接連發表《論異端》、《答加爾文書》和《悲痛地向法蘭西忠告》來挑戰加爾文的迫害。卡斯特利奧也並非毫無智慧的莽漢,而是善於鬥爭的睿智之士,他用過去反迫害的加爾文來反對現在實施迫害的加爾文。他在文中引述當年加爾文在受迫害時寫下的反迫害文字:處死異端是罪惡的──既有違人道又褻瀆教義。這種「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辦法,把加爾文逼入極為尷尬的境地,其惱怒是不難想像的。
卡斯特利奧認為:加爾文宣稱判定「異端」的標準來自《聖經》唯一的法律文件,但在《聖經》裡卻找不到「異端」這個詞。在宗教事務上,不可能只有一種對《聖經》的解釋是絕對真理,基督教內部對《聖經》的解釋歷來存在著諸多差異,不要說天主教和新教之間的差異,即便在新教內部也有路德派和加爾文派之間的不同。難道只要有差異就變成異端了嗎?天主教指控加爾文派教徒是異端,加爾文派指控再洗禮派教徒是異端,甚至法國的信徒到了瑞士就變成了異端,在日內瓦北作為異端燒死的罪犯,卻在鄰國被視為烈士。卡斯特利奧一針見血地指出「異端」的實質就是迫害異見:「當我思考什麼是真正的異端時,我只能發現一個標準:我們在那些和我們觀點不同的人們的眼裡都是異端。」所以,「這一稱號在今天已變得如此荒謬,如此可怖,具有如此恥辱的氣氛,以致於如果有人要去掉他的一個私仇,最容易的方法就是控告這人是異端。一旦其他人聽到這可怕的名字,他們就嚇得魂飛魄散,掩耳不迭,就會盲目地不僅對被說成是異端的,而且對那些膽敢為他講一句好話的人進行攻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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