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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轉貼] 《樓梯》 [打印本頁]

作者: aa5354aa 時間: 2007-7-7 08:02 PM 標題: 《樓梯》

我微微抬頭望望上面一排又一掛的樓梯。
一陣涼風由樓梯旁邊的小窗吹進來，
我嘴角跟著震了一震。
我今晚一定要好好享受這上樓梯的旅程。

我一步一步往上踏著，速度不怎樣快，好像平時那樣。
「老婆啊！你餵了小黑沒有？」
聲音由樓梯旁的單位傳過來。
香港的地方果然是小，即使隔了防煙門，聲音還是那麼清晰。
「早就餵了，你別以為我是你這隻糊塗蟲啊！」
多麼溫馨呵！不知我和他的小小吃了飯沒有呢？
不知小小有沒有掛念我們呢？
那時候真好．．．．．．

「喂，快過來！」
他已經叫了三次。
「可惡，你還不過來，老爸可要打到你屁股開花了。」
說完，他真的伸出手，準備走過去。
「你傻了，竟想虐待我的小小。」
我一手把他的手大力拍下來。
他「哎呀」了一聲，對著小小說：
「唉，心淡了。小小，你看，你老媽只要你，不要我啦！」
「喂，你說話小心一點，什麼『老媽』！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哎喲！」他又發出淒慘的叫聲，因為他的手臂受了我猛烈的一掌。
「來，小小，過來，我們去對面街散步去，不要理那個笨蛋。」
我蹲下來，然後拍拍雙手，做出迎接的姿勢。
小小便乖乖地，左一擺右一擺，而且搖著尾巴走來我的身邊。
「可惡啊！你這隻壞八哥。為什麼老爸叫你不過來，但你老媽一叫．．．」
「哎喲！」他馬上抱起自己的左腳。
「想找你老媽，請回家吧！」

一陣香味飄入我的鼻，是豬肉，不，是．．．．．．
對！一定是香草豬骨。是我最愛吃的菜，也是他最愛吃的菜。
我忍不住吞一吞口水，才想起我今晚還未吃晚餐。
看看手錶，已經十點多了。
不知那家人為什麼這麼晚才煮菜呢？
我還記得在他二十歲生日的那天，
我第一次下廚，還是在他家，也是煮了這一味香草豬骨。

「好緊張啊！你爸媽都在外面。」
我一邊用水沖洗著豬骨，一邊擔心說。
「哈！別緊張，大爺我會好好對你的。包你有難忘的經歷。嘻嘻！」
我立即轉過面，狠狠地瞪著他。
「啊！今天天氣真好，加上你的菜，簡直是我人生的超級幸運日。」
他快速地雙手擋在自己的臉前，似乎是怕我的降龍十八掌。
「哼！今天有人在，不與你計較。」
我繼續小心洗著一塊塊的豬骨。
「你也別擔心什麼，反在我爸媽遲早也會是你的爸媽。」
「什麼，我什麼時候說嫁你。」
「你那麼粗暴，不嫁我還有誰要啊！」
他的語氣有點神氣。
不過很快，「噢，天啊！」我左手按住他的口，右手使出我的神掌。
因為我這一掌，之後的十五分鐘，他就變成乖乖的小孩了。

「對．．．對不起，好像有點煮過火了。」
我臉紅紅，耳邊淌著幾行不知是熱汗還是冷汗。
我看著飯桌上幾塊黑漆漆的豬骨，心裏慌張得很。
以前電視劇上每當女主角煮菜，然後拿出一碟碟不知什麼東西時，
我都笑「咔咔」地大聲發笑。
現在我看看對面的兩位家長，接著深深吸了一口氣，
心想如果這次平安無事，我一定以後都不笑電視的女主角了。
「啊！不錯啊！第一次煮算不錯了。」
他的老爸打破沉默，然後笑笑口，看著黑色的東西，有點難為情。
「對！很好，一定很好吃的。」
他老爸一說完，他便幫我口了。
「我選的人，一定不差。就看看這骨的色澤鮮明．．．．．．」
他說到一半，馬上用雙手按著自己的口，因為他剛中了我的天殘腳。
「其實挺好了，起碼一定熟，我看電視那些女明星煮菜，真是恐怖，
差不多沒有一次是煮熟的，嘻！」他媽接著也幫我解圍。
頓時，我有點不好意思，臉更加發紅。
我相信我這次的香草豬骨是失敗的，但我更相信的是，
這是一個溫馨的家。
香味沒有了，我看看身後的樓層，12/F。
我深深地吸氣，又深深的呼氣。
雖然我的「武功」不錯，但只對於他來說。
其實我的運動細胞一向普通。
以前在學校跑完四百米，都會喘不氣來，
起碼要十分鐘，呼吸才會慢慢平緩。
但不知今晚為什麼，即使爬了九層樓，呼吸也不怎麼急速。
可能是我今晚的心特別平靜，
好像黑夜沒有月亮星星的天空那麼平靜，那麼了無生氣。
我繼續我的步伐，雙眼卻向小窗外遠眺。
想看看夜空上有否星星蹤跡。
不過我只瞧了一眼，便放棄了。
香港到處都燈光燦爛，又怎可能看到星星呢？
這令我突然記起那天跟他一起在沙灘看星時的一段話。

「怎麼沒有星星，你騙我。」
我叉起雙手，準備運功使出我的獨門神掌。
「女俠，且慢！現在時間尚早，要再多一兩小時。
等人家睡覺，把燈關掉，那才能看得到星星啊！」
他第一個反應就是身體彈開幾厘米。
「那你這麼早帶我來幹嘛？想悶壞我啊！」
我扮生氣的語氣。
「不敢，不敢。我是想順便跟你談談心事。」
「心事？什麼心事？」
「就是．．．就是．．．」
「快說嘛！」我的心有點緊張，心想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因為他從不主動跟我說心事的。
每次都是當我看出他有點疑樣，然後馬上嚴刑迫供，他才說的。
「快說，什麼事了。」我隨即１８０度轉變語氣，很溫柔地問。
「就是．．．就是．．．」
他還是吞吞吐吐。
「快說啊！你還不說，我真的發脾氣了。」
「就是．．．就是我想聽聽你好像現在的溫柔語氣。嘻嘻！」
「可惡，這樣說，你嫌棄我平時不夠溫柔了。」
他的背中了我一掌，不過明顯沒有平時那麼大力。
因為我的心有種甜蜜的感覺。
「其實，我愛你！」
突然，他這樣說，這三個字是他第五次對我說的。
我為什麼記得這麼清楚。
因為他說得太少了，又或者這是女生的天性吧。
「什麼，大聲一點！我聽不清楚。」
我假裝聽不到，其實是趁機想再聽一次。
就好像戲中的男奸角，要了錢，還借機騙色。
不過我不是奸的呵！
我只是喜歡聽這三個字。
正確一點說，應該是，我很喜歡聽他對我說這三個字。
「哦！聽不到啊？那沒有了，機會消失了。」
「什麼，你相不相信我一次連發十八掌啊！」
「唔．．．那我只再說一次。」
他站了起來，拍拍褲上的沙粒，然後一手拉我起來，
一起慢慢走近面前黑色一片的大海。
「我，我愛你！」他大聲地叫道。
「我，一生都愛你！」他再次大趕地喊。
要是白天，我肯定最少有半個沙灘的人都會聽到。
我知道如果我的心是有容量的，這時我心中的甜蜜感覺一定會滿瀉的。
我在他耳邊，悄悄地，溫柔地說：「我愛你。」

我眼前的景象漸漸朦朧起來，我已看不清樓梯的梯級。
我就在中間停了下來，伸手抹掉偷偷蹓出來的眼淚。
我仰望前方，23/F。
為了他，我要繼續。
我的步速慢了下來，看來是已經有點累了，
可是，我知道自己是不會放棄的，
就像他為了我，也沒有放棄過。

「我好想要那個手袋啊！」
我指了指名牌店窗櫃內其中一個米色的手袋。
「什麼？那個，嘩！四位數字啊，比我的電腦還貴，不是吧！」
他張開口，呆呆地望著我。
「怎麼，不行嗎？但本小姐很喜歡啊！」
「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薪水不高，而且又要每次給一半你的未來家翁。」
「哼！我什麼也不知道。」
我就是有點任性，有時有點大小姐脾氣。
我媽整天都說，「你啊！再不改改你的臭脾氣，沒人要你了。」
但事實上，我覺得我並不那麼壞。
對於那個手袋，我也只是隨意說說。
雖然很想要，但如果他不買，我也不會怪他的。
因為我也了解他的經濟能力。
「不要這樣對我，我要買這個手袋，除非交少一半薪資給我爸媽。」
「那就交少一半吧！」
我知道他是不會交少一半的，因為他可是出名的孝順子。
無論什麼節日，母親節，父親節，新年，聖誕節，甚至中秋節，
他也會送禮物給他的爸媽。
「這．．．．．．」
我看他一臉難為的表情，於是說：「哈哈！我說笑的，走吧！傻瓜。」
我想我的手袋已經宣佈死亡了。
不過，端午節那天，也就是一個月後，他送了那個手袋給我。
沒錯，是端午節。我當時有點發呆，「問他為什麼會買得起？」
「就是好像你那麼說，交少一半啦！」
他有點得意。
「什麼！」這是我正常驚訝的反應。
「對啊！我騙他們說，我的電腦有問題，要買點零件來換，所以交少了一半。」
「你竟然騙他們！」我不大相信。
這不是因為我認為他騙家人不對。啊！那當然不對。
只是，我跟他一起三年連兩個月，從未聽過他騙過家人，而今次他居然．．．．．．
「傻瓜，我那天只是說說罷了，你幹嘛這麼認真。」
我慣性罵他傻瓜的同時，都會送他一掌。
「哎喲，為什麼又打我。我知道！只是，我希望你有幸福的感覺。」
他說著，手摸摸自己的後腦。
我知道我選對了人，我找到了人生的另一半。
其實從剛認識他那時，我也有這樣的感覺。
只是，我現在更能知道一點，就是無論往後日子怎樣，
我們都一定會幸福快樂的。
我一直都相信，相信我們有美好的將來．．．．．

我摸一摸手上的那個手袋。
「老婆，你收拾好行李了嗎？明天乘早機啊！」
「我辦事，你放心。」
「老婆真強，我果然沒選錯人。哈哈，來，給你一個吻。」
我又從回憶裏醒了過來，就像在夢中醒來一樣。
旅行？剎時，我鼻子和喉嚨都酸澀起來。
以前回憶對我來說，好似是在聆聽美妙動人的音樂。
現在的回憶卻對我說，是一種折磨。
不過今晚我一定要好好的回憶，回憶以前，回憶過去。
對！很快，一切都會成為過去，包括我的現在和將來。

「女兒，你男朋友打電話來啊！」
「哦，我來了。」他總是很準時晚上八點就給我一個電話，
這天，也是剛好晚上八點。
我有點心急，因為這幾天他們一家回了鄉探望親友，
而今天是他們回來的日子。
「喂，傻瓜，回來了？」
「唔。」他的聲音出奇的深沉。
如果是半夜三更聽動這樣的聲音，一定會被嚇破膽。
「那．．．．．．」
「我想說．．．．．．」
我剛開口想問他有沒有手信，但他同時也開口了。
「你想說什麼？」我好奇地問。
「我，我．．．．．．」
「是不是幾天不見，你想跟我說那三個字啊？」
我很得意，以為可以聽他說第八次。
「不是！」
他的回答有點殘忍，把我的期待破壞了。
我有點生氣說：「那是什麼，快說。」
「我．．．我．．．．．．」
當時，我隱約聽到他的哭泣聲，聽到他的鼻子在哀傷，
聽到他的眼睛在傷感。
「我爸媽死了！」他終於大力地說出來，
我想他當時一定是用盡全身的力量說出來的。
我拿著電話出不了聲，腦海中浮起我的香草豬骨，
一堆黑色．還有他們的親切的笑容．．．．．．

30/F了，我望了望下面，這是我今晚第一次往下面往。
不過我已分不清了，因為樓梯無論從上，或是往下望，都是一排排的。
我這時想回剛才去旅行的那對夫婦。
他們是坐飛機，那就好了。
不是坐車就好了，他的爸媽就是因為坐車．．．．．．
我哭了，我真正的哭了，不只有眼淚，還有喉嚨的哭聲。
我的哭不只是因為他的父母，真正能令我喉嚨出聲的人，是他。

「我們分手吧！」
他第一次對我這樣說，也是最後一次。
「為什麼！」我的鼻水和眼淚早就出動了。
「你平時都批評我有很多缺點，那這時分手是好時機。」
他面上一點表情也沒有。
我很記得他的面容，因為我也是第一次看到那麼恐怖的面容，
簡直跟死屍的面容一樣。
我當時的心像被他割了好幾刀，心中的甜蜜和幸福也隨著心中的傷口而漏出來。
「不，我不可以這時候離開你，你的父母也剛．．．．．．」
那時是他父母過身後的三星期。
這三星期，他一直忙著他父母的身後事，我也不知怎麼開解他，
只能盡量陪陪他，和暫停一切對他的武力。
「不關他們事，我覺得我們性格不合。」
他依然是那樣的表情，我有點不敢直望他的眼神。
「不會的，怎會不合呢？」
我絕對不相信這句話會從他口中說出。
「你明白親眼看著自己父母死去，而沒有能力去救的感受嗎？
為什麼只有我一個受輕傷，我是應該陪伴他們的。」
他愈說來愈大聲，愈說來愈激動。
「根本沒有人能了解我的感受。」
雖然他眼睛帶點淚光，但他卻強忍著淚水。
我是第一次看見他因為傷心而出現淚水。
當時，我覺到我的心快被他切斷了，好痛，好痛。
「我，我．．．．．．」
我很想再說點什麼，起碼說句「我愛你」。
但無奈喉嚨被口水卡住了。
我一手想抱住他，但他推開我，身影漸漸在我眼前消失。
我不知道是因為他走了，還是被洪水般的眼淚蓋住。
當我看得清前方時，他已不在我的視線內了。
那晚，我只好靜靜地坐著，坐在他家的樓下。
期盼他會像電視劇的男主角一樣下來找女主角。
可是，沒有，一切都落空。

我等著等著，不知不覺竟睡著了。
忽然，「嗶！」的一聲巨響。
我驚醒一張眼看，是他，沒錯，他下來了。
可是，可是他是跳下來的，陪隨他的是從他身上流出來的鮮血。
天啊！我瘋了，我楞住了，我的腦停下來了，
我倒下來了，我暈倒了。

「為什麼只有我生存下來。
我知道你們的同情和可憐我的目光是離不開我的，
那麼就讓我離開你們吧！」
這是他最後的話。
記者是這樣說的。

34/F，終於到了，我看看周圍，這裡竟種滿大紅花。
如果是幾個月前的我，我一定會雀躍地說：
「喂，傻瓜，快買９９９枝給我。」
現在這些花已對我沒有什麼感覺了。
真想不到，樓梯的世界又是另一個世界。
那我推開這道厚厚的鐵門後，又會是一個什麼世界呢？
一會兒，我又會在哪裡呢？
對！一定在他那裡！

「咻．．．」我出力推開，門發出聲響。
本還怕這裡會關上門，幸好沒有。
我一踏出門，風不斷地吹打我的臉，果然是好涼快。
我抬頭望上夜空，月亮出現了，而且附近還有四，五顆閃爍的星星相伴。
我記得你說愛我一生的。
我也是。
即然我沒法阻止你的離去，
那麼，我也跟著你去。
我知道我們會像天上的星星那樣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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